「係。你邊位？」
「呃……呃……呃，你好啊小姐。」
「哈？」
「……你好啊小姐，呢度係中國銀行打電話俾你嘅。我地宜家係度做緊一個低息貸款計劃……」
「咪住？小姐？我把聲邊度小姐？你冇病嘛？」
然後我截掉電話。也不是第一次被叫做小姐了。
我的嗓子其實完全不女性化。記得以前班際歌唱比賽要試音，我張嘴就唱高音的音部。唱兩句以後，音樂老師說你得降個八度。也是這樣唱得比較舒服。畢竟，我的嗓子就和人格一樣，其實相當陰沉。只是習慣了初中時期的高音，聲帶發育以後，一直沒調回去。
我的聲音沒有高音帶，一點也不女性。但我也是明白，對方會叫我小姐，也與聲音無關。我的電話是我媽很久很久以前用的號碼，登記人是我媽。電話公司將資訊賣給中介公司時，大概就連機主的性別也賣出去了，就只是我繼續用著對方登記的號碼。
我每天都會收到電話。幾乎每個下午，我最起碼會收到兩則。內容包括借錢、去大灣區買樓、免費面膜、護膚療程和健康中心檢查。也有一些是錄音騙案。而我總會聽。
每次聽這類電話，我都會用「係，你邊位？」開場。要是聽電話的人在聽見聲線，會說「先生」而不是「小姐」，我就會把對方的傳銷資訊聽完，再拒絕對方。當然是沒有。大家總是在電話裡說自己想說的事情，而不是為了理解對方。
說實話，真的很煩啊。每天都有這樣的電話，結果得暫時停掉手上在做的事情。昨晚直播途中也有電話打來。打來就只有「嗶嗶嗶」的傳真機的聲音，好像是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訊號音，詭秘得讓我截斷電話。
但我總會聽。
我記得我媽曾經勸告我：你該安裝小熊來電，可以隔絕這些無謂的電話。但我沒聽。我不信任軟件。何況，iOS 怎麼安裝小熊來電啊。
我是知道，那些5字頭的都是傳銷。我不會借錢，也不會去做身體檢查，更沒有錢去大灣區買樓。其實健康中心也不是健康中心吧。
我知道那些電話是與我無緣的廣告。但我總會聽。
因為，已經沒人打電話給我。機主也不在了。
本極短篇大多屬於虛構，尤其結局。
年內讀過 Ted Chiang 的〈天註定〉，只有一千多不夠二千字，卻是我讀過最震撼的故事。這個故事最震撼的是：怎麼只有一千多字，也可以那麼完整，有科幻概念，還那麼讓人感動？
也就讓我反思：要寫出一個能傳達出感情，結構完整的短篇故事，最短需要多少字？
這裡交出的就是我的答卷。八百字。當然，我不擅長寫小說，這篇只是我的嘗試，希望不會寫得太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