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壞的時代裡
對我而言,2020年是大起大落的一年:從年初的各種理想,年中慶祝十週年並實踐各種理想,到了年末近乎一腳踢至谷底。在最壞的那幾個禮拜裡,我連一個字也不想寫,也不想打開 Facebook。我老是在想,到底繼續寫還有什麼意義——寫這些沒人想讀,自己也未必寫得愉快的東西,到底有什麼意思呢。反正世界都在討厭自己。
那句老話是這樣說的:那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雖然真正好的地方我得之後再感受,但那真的是心情與精神壓力近乎臨界點的一段生活。甚至當下,我仍然懼怕,想起就覺得不快。
2020年裡我最喜歡的單曲,大概就是與這段經歷相關,來自愛爾蘭歌手 Róisín Murphy 的《Murphy’s Law》。標題語帶相關,既是你我所為熟悉的「莫非定律」——凡會變壞的都總會變壞 — — 也是奉歌者之名,論及Murphy世界觀內的定律。
這首長達八分鐘的舞曲可謂2020年最正統的迪斯科。它不如同年 Lady Gaga 、Dua Lipa 或 Kylie Minogue 般,節奏明快且依靠旋律及上口的副歌吃胡,以賺得電台或Youtube點播數。也不如同年 Jessie Ware,將戲劇性的管弦編排及蕩氣迴腸的演唱混入迪斯科編制的格局,使得迪斯科聽來大氣。《Roisin Murphy》是一張純粹的舞曲專輯,寫的是那個既復古而又暗淡的蹦迪場,那個俗氣地轉著反光燈球,穿著閃閃發光的衣服的年代。
〈Murphy’s Law〉終究是屬於舞池,而並非屬於電台播放的流行音樂,或那個閃耀亮麗的舞台。也因此,〈Murphy’s Law〉的音樂也是舞池的,從相當 Funky的結他 Riff、緩緩的鋪排、近乎故事一樣的歌詞(當然,還有講故事一般的演唱),以致到歌詞裡論及的人生離合。Róisín Murphy 在訪問中說那是她的人生寫照:在小鎮裡分手後的情侶,既想要遠離對方,但又冥冥覺得總會在今晚遇上對方,讓自己的苦心功虧一簣。那是「莫非定律」的演練 ——想要遠離的情侶最終都會失敗,無法遠離彼此——也是「Murphy 的定律」。
上年年末,我老是播著這歌,想「莫非定律」的另一面。倘若「莫非定律」所言的為對宿命的肯定,那「宿命」這個詞語一體兩面的性質,也就暗示了:遇上的不僅僅包括壞的,還可以包括好的。事情也許不是真的那麼壞,也許還有變好的機會。然而,那也只是安慰自己的一種方法。
Ever since we broke up
I’ve been afraid to go out
But I won’t be a prisoner
Locked up in this house
I feel my story’s still untold
And I’ll make my own happy ending
But I’d rather be alone
Than making do and mending〈Murphy’s Law〉/Róisín Murphy
也許我真的喜歡的並不是「莫非定律」所引申出的另一面,而是歌詞裡表露的情感,太類似上年以致到當下的寫照:縱使再怎麼恐懼,認定最終會功虧一簣,但如主視點在曲頭的獨白,娓娓道來:「我覺得自己的故事尚未講完/但我想,我會為自己寫下好結局/我想我寧願獨身/也不願意湊合和好」。去認定自己「尚有想說的話」,尚想要「寫下好結局」,或如第一節所寫,「打從我們分手後/我就懼怕出外/但我不會成為囚徒/困在這房子內」。這種對宿命及對一切的頑抗,既是無奈底下的積極,也是,在最壞的時代裡,唯一一項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