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露營》的「部室」,與及回歸社會的嘗試

Altia
7 min readMar 2, 2018

如果要說這季《搖曳露營》和一般「日常系」最大的落差,那應該是「部室」這個設定。為此,或者我們可以略微講解、討論,「日常系」的部室到底有什麼重要性?

以「房間」這個線索進入,源於「房間」是許多日常系作品裡共通出現的元素。雖然不是所有日常系作品都以「部室」的設定開展(例如說,《幸運星》或者《日常》),但就算脫離了「部」或者學校,不少的日常系作品仍以「房間」,或者某個特定的物理空間為大本營,開展活動。舉個例子,《點兔》的咖啡廳、《小泉同學》的拉麵店(店內)、《Blend S》的咖啡廳,都屬於「部室」。

回歸基本步,團體之所以需要獨立的學會房間,不外乎是為了擺放學會雜物、財產,與及開展一部分的學會活動。在這個獨立於現有的社交關係的空間裡,角色等人可以展現自己的另一面。例如《K-On》的山中佐和子在部室外是嫻熟的老師,部室之內判若兩人。《New Game》二期裡的紅葉、鳴海燕兩人在公司內外的落差,又或者是小泉同學在拉麵店內外的落差,其實也頗為顯著。

同時間,「部室」也象徵著小團體與大社會的關係,是這種關係的物化。假若學校要承認一個新的學部,在承認過後,學校一般所給出的證明是福利 — — 例如金錢、或者「使用部室的權利」。是故,「擁有一個房間」這件事,本身就是團體與學校之間的關係結晶品 — — 即是將無形的關係、權力「物化」。《搖曳露營》其中一個開展的基礎,正正就是因為「露營社」塞在一間長條形的房間裡開展活動,所以大垣等人提議招攬凜醬,令「露營社」可以升格成正式學部,獲得更好的房間。

然而,之所以我會說,《搖曳露營》的「房間」很特殊,在於上述這種「露營社」的講法,無法解釋志摩凜的活動。很明顯地,志摩凜的「部室」並不是「露營社」。她屬於圖書館,但作品裡從來沒有任何描寫圖書館與露營活動的關係。

另一種可能的想法是,如《愛吃拉麵的小泉同學》一樣,將角色的「目標」 — — 也就是說,「營地」、「拉麵店」當成是最主要的活動場所,繼而說,那就是部室。然而,這種想法也無法適用在《露營》。

《小泉同學》的講法是,「因為那裡有拉麵店,所以想要爬山」。爬山的過程或多或少都要描寫,但是,拉麵店永遠是整個活動的主要場合。在《露營》,活動的場合卻不僅限制於營地,還包括前往露營場地的觀光、聖地、景色、繞路、與他人的交流,甚至乎迷路。

我們也許可以說,《少女終末旅行》的坦克車,即是安撫千都和尤里的「部室」 — — 她們在內裡睡覺、生活、開玩笑、進行所謂的「日常」雜談。坦克車這種移動的手段,也如上面所講,是少女二人與世界之間關係的物化;在《露營》,坦克車的對稱即是角色等人的家庭、或者說志摩凜的單車,一如撫子的家人逐漸成為《露營》一作、與及撫子露營活動的一部分。

但更為廣義、遼闊的討論,我認為,千都和尤里、凜醬和撫子等人的「部室」,即是世界,或者說,社會本身。

將「坦克車」、「家庭」視作為部室的問題是,坦克車無法獨立開展活動。之所以少女可以在坦克車上雜談,是因為坦克車接觸到外界的事物,給了少女話題 — — 也就是《少女終末旅行》之中那個搖搖欲墜的都市結構。同樣地,「家庭」也無法導致撫子等人的觀光活動可以開展。那充其量只是支撐著觀光、露營的手段。

之所以花了那麼多篇幅寫「部室」,在於《露營》一作雖然維持著日常系有關於「小團體的關係」的主題描寫,但基於露營一作挑選了一個那麼奇特的部室,這也導致了《露營》遠離開某些日常系的問題。更為確切點講:正因為選擇了「世界」作為部室,《露營》脫離了日常系常有的消極感和內向。

大部分的日常系作品最關懷的,是「內向的人際關係」。日常系不外乎是永遠留在部室內Hea、暫時不用面對社會/學校/大環境,或者是認定就算不努力也可以過日子,以致到維持「學會/部內/小團體」和諧的關係。為了維持這種關係,小團體就會與社會、學校、家長等等外部團體交涉,去作出各種努力或妥協,但求繼續可以維持小團體的完整。

一個很明確的例子是,「考試要有N點,才可以繼續小團體的活動」。大家為部員準備完考試以後,小團體繼續回歸內向,永遠呆在課室裡吃蛋糕、閒聊、耍廢,直到下一個內部或者外部的危機出現。

《露營》一作最有趣的是,作品雖然很專注於描寫團體內的人際關係,但觀眾大概不會認為,《露營》是一部內向的、消極的作品。大自然、社會規律、營地主人、交通路程「交涉」的過程,在許多日常系作品裡,會被認為是辛苦的、不安的事情,也被視為會暫時阻止或影響了了原有的小團體活動。但這種對外的交流,反而成為了其中一種露營活動的賣點 — — 一如上面所講,觀光、迷路,天氣或路線不似預期,也是露營的其中一部分樂趣。

這種互動也就說明了,《露營》在看待團體與社會之間的關係,有著根本上的落差。一般的日常系作品將「小團體」與「大社會」視之為是一種對立;「部室」或者「小團體」的出現,最終是為了結束這種暫時的小確幸,繼而回歸「大社會」。一如《Blend S》裡寫道,美雨或者日照最終的目的是為了成為大手社團、成為偶像,離開咖啡廳,脫離這種飛特族生活——這種關係到最後只會陷入一種矛盾:既想要完成夢想,所以參加社團;後來卻知道自己無法完成夢想,離開社團,所以只好用這種氛圍、或者用一些比較可及的目標,如代償行為一樣的矇騙自己,讓自己覺得「啊,好似我還是在正確的道路上前進」

而《露營》更像是在說,根本沒有回歸的必要,因為「小團體」(露營團隊等四名主角)早就已經在大團體(學校)、社會秩序(露營規矩)、自然之內。兩者不僅並非獨立,還是共存、共生。

某些人不喜歡日常系,源於「日常系」總是顯得與社會徹底隔離、封閉開來。他們認為,這些作品的角色只是終日懶散的在房間裡度過時間,以一些虛偽的「小確幸」作為代償、繼而讓角色被動地麻醉自己「就算去不到武道館、最起碼可以在校園祭表演」、「就算無法成為正式劇團、還可以在學校裡演出」。到頭來,日常系之所以會被厭惡,正是在於日常系只有「空氣」,拒絕直面、挑戰社會系統,或者嘗試改變點什麼。

當然,這種講法或者有其問題 — — 將日常系角色看成是只有被動的角色、為處於動畫內持續被觀眾消費、大概是個我無法認同的觀察。但比起在這裡探討這件事,我更想要指出的是,《露營》明確地抵觸這種被動感。

我之所以喜歡《露營》,正正就是在於這部作品一直描寫角色「做了點什麼」、「去了點什麼地方」,繼而自主而且積極地行動。在這種前提下,《露營》或者走不出小確幸,走不出大社會小市民的所謂「格局」,甚至沒有顛覆過許多人對日常系的問題,但最起碼是一種正面的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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