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像

Altia
6 min readNov 28, 2017

晚上,無緣無故有個網友,貼出了曾經玩過的手游《梅露可物語》的影片,問,到底那條影片的Mechanics 是從何而來?

我隨便寫了點東西解釋——我開始解釋那個角色身上裝備了某種道具,導致觸發了如殭屍一樣不會死的效果。我解釋了補血機制。解釋這個輸出和DPS(每秒平均輸出)在當時與及現在其實也不算太高——我退坑前六個月已經達到了這種輸出,就只是影片裡打出輸出的方式相對地簡單得多。

解釋過後,我卻很不經意地找到舊時寫同類活動的文章。我找到了在巴哈上寫過的日記、批評,與許多玩過同一個遊戲的玩家聊天,吹水,嘲弄和吹捧彼此的抽獎運,說一些沒有營養的說話。

我還找到自己寫過一篇稱讚《梅露可物語》的文章,裡頭稱讚《梅露可》是個「 是一個不需要貨金都可以玩到最後」、「需要耐性」的遊戲。類似的評價可以說是所有流行的,或者曾經流行過的手游的寫照:他們都打著「不管是什麼道具都可以靠努力獲得」的標句,肆意的強調一種如等價交換的邏輯。但他們從來都不說明,到底等價交換的代價是什麼,交換的是什麼——直至他們走入遊戲。總會有一群安慰新手的老手玩家呼應這句標語,說,「孩子們你就先去洗個幾千圈3–4 再來抱怨你沒有赤城加賀」、「去讀你的維基,你就會知道該配什麼裝備」、或者是執著於裝備A與裝備B之間幾乎是微乎其微的,幾近微米的差異——而在對人的PVP公會戰,又顯得很重要的微米。一場無聊的數字遊戲。一些背景卡紙的顏色。

找回遊戲的事情,我又會想起以前在工會和會友一起打SS級公會、打2000分公會,然後發誓想要衝上1800分成為SS,但到了最後還是差一分,沒得手。因為朋友貼的影片,我又找到了以前打活動的時候是如何在夜晚兩三點鐘拿著手機做一些機械式的作業,週回關卡,又一邊與聊天室裡那些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聊著大學生活、互相捉弄對方,說生活如何悲慘,說裝備為什麼怎麼還是不掉落,討論台灣高中生的高考,互開黃腔,說深夜黃色笑話。說各種幹話,屁話,歐洲話,吹噓著各種根本一點也不重要的東西,或者彼此安慰彼此。

當我我被安慰,如今遷居到《碧藍航線》,竟然到我去安慰其他人,成為別人的火種。我丟出他人寫的維基。我找同樣的數據。我寫同樣的字句。我貼同樣的「歐洲」、「非洲」的抽獎運,證明我的血統。我課金。我還甚至因為當時的電話不太適合玩《梅露可》,因此換掉了Iphone 4s,變成了現在用的Iphone 6。

那些角色、故事、字句全然不同了,但什麼也沒有變化過。圖片從白髮蘿莉轉換成白髮蘿莉,燕瘦環肥也當然不一樣。越是找著兩年前留下的字句,我越是覺得,自己只是在同一條路上迴轉,直至以相同的方式,墮入這些擬像一樣的坑口。

記得當時退出梅露可,並不是因為「遊戲變得難玩了」,而只是因為人:其實絕大部分的手機遊戲在奠定了玩法與模式之後,就只會略微修正固有的模式。也因此,手游退坑,理由只能是因為「人」——因為營運令遊戲失去平衡了。因為作業感太濃厚,太多週回的活動太辛苦了。因為主線都打完了,我覺得無聊了。因為同好都走了。因為這遊戲再也沒有什麼挑戰性了。因為營運做了某種蠢事,導致遊戲給大眾的觀感變差了。「パズドラ」(龍族拼圖)之所以被人喊成是「オワドラ」(完蛋拼圖),也只是因為營運做了一連串的蠢事,成了一件PR慘案。

但當時退出《梅露可》,都與以上的事情無關。那就只是一場意外:慫恿我參加遊戲的的舊網友,漸漸也退出遊戲了,最後就剩下我和幾個老玩家玩下去,努力地招募新人。而就在某個新年左近的時期,父親過身了,那時候剛好開始上兼職,所以沒上線幾日,也就很理所當然地向會長和會員告假——說不太有空上線,無法參加公會活動,也被批准了。

幾日以後回到遊戲,我就發現,自己不歸屬於任何公會。那並不是源於我被公會的會長踢走,也並非忘記請假公會活動,而是因為我所屬的公會解散了。

隨著我向每個前會員追問,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據說,在我離開的三日之中,某個有一定資歷的會員聯同幾個新會員一起退會了,理由是不滿公會成員的貢獻不一,覺得舊網友們怎麼每個都那麼沒長進,未免太不公平,因此決定自立門號。與這個會員吵翻的——忘記了是副會長還是主會長——也失踪了。公會就打回原形,成了一堆支離破碎,失去骨架的人群。所有還僅僅留下來的網友也就各散東西,遠離這種太過耗費時間和集中力的遊戲。

事後有其他公會邀請,但我沒接納——我已經忘記了棄坑的理由。我只是記得,當時只想放棄遊戲幾日,先去休息一下,忘記這些惱人的人際關係。等到想要回坑,就會打開遊戲,找公會,在Line 找台灣的朋友。然後幾日變成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變成了許多日,許多月。我刪掉了Line,沒再和那些在遊戲活動裡認識的網友聊天,不再關心他們的閒聊和那每日刷屏的對話內容,甚至乎無法插嘴。然後某日我忽然覺得,不需要每天早晨七點、中午、網上,固定上線打卡,參與公會活動的生活,實在自由得多了。

日子就這樣過渡到下一個手游。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然後台灣的《梅露可的玩家不足,伺服器倒下。原有在玩的日本的梅露可伺服器也漸漸不再登上銷售榜。我從《梅露可》轉往同一間公司開辦的《Last Period》。而我甚至乎還會忘記,以為那名字是《Last Order》。然後再次遷走,再次遷入Shadowverse,卻因為主線就太難玩,日文太多太煩直接放棄。除了《碧藍》還未被放棄,唯一一隻留下來,玩到底的手游,就是《パズドラ》——登入一千四百日。而那只是因為我在開始玩的頭兩年,課金太多,現在不敢也不願意那麼快離開而已。

手游玩家其實就是這個時代的游牧民族。遊戲的服務開得那麼久,就有著那麼多的人從一個遊戲大規模的遷徙去另一個遊戲。有時候我總會想問,為什麼我們就不能乖乖的玩同一個遊戲——像是俄羅斯方塊,像是麻將,像是國際象棋,那麼十年如一日,那麼堅貞的愛同一個遊戲?也許是因為,這時代無論建立什麼或者摧殘什麼,都如此容易,也因此而顯得那麼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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