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不喜歡「偽女權」這個詞語

Altia
4 min readAug 12, 2020
自稱自己是「真正的男女平等主義者」的佐藤和真

我不喜歡在網路上罵人「偽女權」。一旦讀到標題或文句裡夾雜著「偽女權」或「左膠」之類的文章,我通常就會關掉。

並不是說「左膠」或「偽女權」不存在。而是因為,大部分在網路上被斥責是「偽女權」的人,與及斥責者,都沒讀過女權或左翼理論。

為什麼我會這樣說呢?這是因為,被斥責為「偽女權」的「偽女權分子」,通常都沒說明,自己的行動或主張是建基於什麼樣的女權主義著作或理論概念基礎。

如果要入門,呢系列嘅內容會是個幾好嘅契機。

能斥責其他人是「偽裝」,也就意味著斥責者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女權主義」。可是,「真正的女權主義」並不存在。既是因為斥責者也通常不會說明「真正的女權主義」是建基於什麼著作、什麼理論、什麼影片、什麼百科全書。也是因為,「真正的女權主義」並不存在——女權本來就被分成三波演化史,現在出現各種流派,如所謂的基進女權(Radical Feminism)、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Marxist feminism)、存在主義女權、甚至後殖民女權。這些流派著眼的壓迫和抗爭手段都略有不同,各自產生出不同種類的概念和關懷。

言下之意——或者說,讓我們用人話概括,也就是,罵人是女權及被罵是女權的人,通常也不知道什麼是「女權」。之所以對話可以成立——之所以大家可以在沒有確立「女權」的定義的情況下,仍然斥責對方,是因為「女權」根本與被責罵的事情無關。在這些對話裡,「女權的本意」是可以被抽出而不影響對話流暢的東西。

大家根本不是在談女權,而只是在談常識論;批評的其實並不是女權的論著或女權的概念,而是「自稱是女權的人到底做了什麼白痴的行為」,怎麼把女權拖下水。大家反對的其實是「說女權的人」;「女權」卻成為了擋箭牌,變成了一隻稻草人。更沒有人真的跑去確認那到底是否屬於女權的概念。

談論常識或道德批判沒有問題。我所感到不安的是,縱使許多人不斷說著「女權什麼什麼」,實際上願意理解「女權」的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人,其實很少。

同樣道理,「左膠」、「馬克思主義」(Marxism)及「後現代」也是個常常中箭的字眼:許多人會批判「左膠」,但這些左膠的提倡其實與左翼理論或批判理論無關;批判「馬克思主義者」的人,通常根本不會講明自己所說的是古典馬克思主義、新馬克思或者是法蘭克福學派 — — 或者說,到底是受到哪個馬克思學者的影響。

「後現代」則是更加極端:「後現代」各有不同意或回應彼此之處,但卻常常被理解成單一的「後現代」主義學說。

我之所以會遲遲不寫這篇文章,是因為我不認為自己有多清楚女權或批判理論。我是個自稱會去讀書大於會真正去讀書的不學無術之士。上述所寫的資料,其實都只是隨手 Google 或找一些概論書來看,或這幾年的經驗談,還請大家帶著疑心去閱讀。然而,正因為我知道自己不學無術,所以我才會如此避忌說某某是「偽女權」或「左膠」,或者胡亂扣帽子說其他人是「馬克思主義者」。

借用自無待堂的 Post

當然,也並不是說這些人不存在 — — 「女權」也好「左翼理論」也好,這些本來就是歐陸社會的產物。但香港總有左翼學者會無視理論誕生的脈絡,盲目想像能將歐洲社會的價值觀套用到香港,並堆砌各種左翼起手式,如什麼「民粹」、「新自由主義」、「景觀社會」及「排外」。借用詹明信(Frederic Jameson)的話:你「永遠要歷史化!」(Always Historicize!),你必須永遠將理論放在當時的歷史和社會環境閱讀,追溯理論或事物是從什麼樣的生產工序及環境而來。但要知道到底理論是從何而來,那首先就得閱讀理論。

由此,我鼓勵大家(也包括我自己)去好好讀書,不管是讀理論還是相關的散文小說。甚至乎,只是去找一些雞精片或介紹文。並不是希望各位能對這些理論改觀。而只是認為,人必須要得悉自己在反抗什麼理論,才可以提出有足夠說服力的反駁。要是沒有打算讀書,那要不就徹底捨棄這些根本也不知道意義的詞語,改以一般論或常識去標籤自己的想法;要不,那就乖乖的閉嘴說我不知道。說是自我檢討也好,我常常認為,評論事物最困難的,並不是寫出自己確信的事物,而是知道什麼時候該閉嘴和承認自己的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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