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覺得「消費」不可能解決所有問題。「捐錢」不可能解決所有問題。同樣地,「不捐錢」「罷買」也不可能解決所有問題。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錢」無法解決,或者就算是「不消費」也不會解決到的問題。例如,對共產黨、政府與警察的恐懼、香港選舉制度容許一堆橡皮圖章當選、官商勾結。這些問題是所謂「結構性問題」,不能以「消費」或「罷買」、或以所謂的「飯劵」、或「Free Gear」、「免費法律援助基金」解決。倒不如說,以「消費」去幻想能解決這些問題,是矮化了當前困局。
錢無法解決所有問題,卻可以解決很多問題。我的道理很簡單:也不是叫人不要捐錢,而是,別捐了錢就當無事發生。最基礎道義是,作為捐款人,監察捐款的去向,確保自己捐出去的錢能抵達收款人。
2.
示威這兩個多月來,最常看見頭身分家。即,前線的員工可能支持示威遊行,但老闆卻反對。一個很典型的例子是吉野家的獅子狗廣告。另一個很典型的例子,是最近的一芳的香港總代理與大陸代理。
傳統來講,一家企業只有一個整體性的立場,依靠某種官方聲明或官方渠道代言。在現在,卻會同時有好幾個人出來「認頭」,表示自己的立場代表官方,嘗試去勉強維持整體性。
而更重要的是,在這種環境底下,「政治取向」成為了一種宣傳和包裝品牌的廣告工具。有些時候,這種宣傳會代表公司取態(例如新映),也有些時候會是網民自己包裝(例如華御結、寶礦力)。
也許有些人會覺得,發言「抽水」實在有點廉價。但當現在可能單純是表態,就會惹來所謂「封殺」和「抵制」,導致經濟損失——不管是黃還是藍,黑還是白——任何的表態都是一種積極的行動。
3.
最近很流行的講法是搬弄「Idiot」這個詞語的語源,提及到 Idiot 這個詞語的希臘語源,是指「不去參加公民大會的人」,呼籲人們必須要參與政治活動,履行公民責任。
這個例子的用意或者是良善的。可是,雅典民主並不是一項值得參考的民主制度。主因是,只有有交稅的男性公民,才可以參加公民大會。奴隸、女人、廢青,不得內進,狀如林鄭譴責示威者「對社會無建樹」(Have no stake in society)。
另一個問題是,在現時的環境底下,「不參與政治活動」已經是一種立場。我一直以來的立場皆為:沒有不參與政治活動的人,只有抗拒的,與及沒有察覺到自己身處在政治的一般人。
4.
什麼東西都可以是一種「攻擊性武器」,例如摺凳、豬肉刀、鑊鏟、可樂樽,或者雞蛋。
Under Section 2 of Public Order Ordinance, offensive weapon means any article made, or adapted for use, or suitable, for causing injury to the person, or intended by the person having it in his possession or under his control for such use by him or by some other person.
我不會如《樣本》的專題所講,視這些日常物品「越界」成為「攻擊性武器」,看成是一種「對日常的解構」。我認為,這其實是申明了「武器」這個詞語有多麼的看重脈絡。像是「豬肉刀」或「摺凳」必須要用作攻擊人,或者是展現出這樣的意圖,才會變成武器。不然,這些就只是家具。
而根據香港警察以「藏有攻擊性武器」拘捕浸會大學學生會會長方仲賢,只要大家去鴨寮街,買十支鐳射筆,大家就會被判斷作有傷人或攻擊人的意圖。地球是很危險的。
5.
我懂得某個非常犬儒的「朋友」,每日最喜歡說的就是:快罷玩大陸手機遊戲,罷買國貨啦,屌你你班 Hypocrite。
我自己的立場是,提倡罷買的人,該附帶一項條件:假若你認為需要罷買中國貨,你必須要就罷買的對象,提出一項替代品。
當人們主張說要罷吃吉野家,這種罷吃是伴隨著另一個主張而來的:不光顧吉野家,但可以在家裡自己弄牛肉飯,或者光顧加藤屋,以同類產品去維持既有的日常生活。
假若你提出的對象沒有替代品,或同類產品,我不認為這種罷買能成功勸服人。這是因為,人始終是活在習慣和迴圈裡的生物,要去突然改變日常生活的習慣是困難的。
何況,我不支持這類型的罷買。假若有人會做,我不介意。但我不認為那些沒有表態的中國貨需要被抵制。我認為,以產品的出生地或團隊國籍作為依據,去「抵制」對方,而不是以對方的言行作為基礎,是一種身份政治。彷彿生在中國,要交稅俾中國政府,在中國國內做生意,身為中國人,已經是一種原罪。
6.
提倡罷買的那些人大概不知道:中國是放流 AV 和 H 本、做 H 本翻譯的大手國家。
對此,Porn Hub 歡迎大家。
7.
「大台」是帶有規限性的——「大台」不僅有大量的禁忌(例如,你不能衝、不能大喊港獨口號),還預先策劃了要進行的活動。這一代的抗爭者活在一個只有某些寬鬆的禁忌,卻沒有預先策劃活動的,一種「什麼都可以做」的環境底下。
何式凝不是大台。但她是活動裡其中一個有號召力的召集人,也是警察不敢拘捕的對象。當警察前來拘捕學生的時候,她最起碼有責任去保護同場擁有同樣訴求的示威者——一如鄺俊宇與何韻詩在這兩個月以來做的事。
要是上了前線,卻既無上述所講的意識,也無法意識到在警署和平示威,等同於在敵陣門口叫囂,是何等敏感的事,那大概真的是「太傻太天真」了。
8.
網路會給人一種錯覺,覺得香港真的有幾百萬人每日支持示威遊行。我其實推薦大家放下鍵盤,去早市的連鎖茶樓坐兩個鐘,或者出門去買下餸。你就會聽到「黑衫的好暴力架!打人架!」「遊行都唔知道有無車返來屋企,真麻煩」「搞咩遊行啊,共產黨派解放軍落來就收皮啦。」之類的感想。
針對這些人,網路最流行的解釋就是,這些都是港豬,他們都是愚蠢的人,而我們都是懂得政治的人,比他們高尚和聰明。而不是,我們可以怎麼理解這些人,怎麼令這些人轉化成這邊。
政治是團體做決定的過程與結論。無論你多麼想要拒絕某些人,他們也是這個「團體」的一部分。多點兒理解你身邊的「港豬」吧。